野人誑想

這是一次難忘的經驗。

它讓我看見未來的方向，還有，我到底該做什麼事。







一天的開始，我一如往常的到工廠上班，卻突然被分派到12號機。

組長跟我說，因為今天普渡，所以很多同事都請假在家拜拜。

跟著機台長調機器的同時，組長突然走近跟我說，準備一下，等等跟課長外出去處理事故。

剛聽到的時候，還以為是哪個司機出車禍，等著我們公司的人去處理，然後派我這個人高卻瘦小的肖年仔去壯聲勢。

想當然爾，這是我胡亂瞎猜的。

直到我上了一個跑業務的人的車上的時候，我才了解到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。

原來只是貨故，是我自己想太多了。

在開往南投埔里客戶的車程中，從楊課(我都這樣稱呼課長)跟業務的談話裡，我深深覺得，他們除了口才好，更有一個很相近的特質。

那就是，豁達。

跑業務的人說，在南部業務這個圈子裡，少不了菸、酒、女人這三樣東西，缺一不可。

他曾經早上7點半到客戶那裡的時候，客戶突然想找他喝酒，不好意思拒絕的他，就這樣兩個人從早上喝到中午，不敢得罪於客戶，喝得醉醺醺也只能與客戶陪笑。

私底下從不抽煙的他，為了迎合客戶，勉強自己抽煙，彼此的交際應酬，菸，是最基本的。

而我們製成部的楊課(跑業務的是與我們合作的廠商)，17歲就在佑瑩的高雄廠上班，那時候根本沒有現在這些小日本的機器，有的是一個個人工方式送紙給裁紙機、印刷機，哪像現在如此方便，楊課他說。

直到做到現在，已經邁入24個年頭，升到了製成部課長，雖然薪水在這個社會看來並沒有很優渥，但，我至少看見他的努力。

從他保護員工的做法，就像這一次的貨故事件，也是他親臨火線一一跟客戶道歉，談妥後續處理。

面對於經理的質問，為什麼可以讓出貨的紙箱產生這麼大的問題，他也沒有多說什麼，除了把當時跟那位出錯的機台長談論內容陳述一次後，歸咎其前因後果，然後在電話中跟經理說了一句讓我很敬佩他的話:「如果公司需要人負責的話，我跟偉呈會扛。」(偉呈是我們製成部的組長)

他就是這麼照顧員工的人，因為他本身也是從最基層做起來的。

我們到第一個客戶那裡的時候，客戶是一位很客氣的老先生，事先泡好了茶等我們。

當我們一行人來到堆放紙箱的地方同時，我聞到一股濃厚的香氣，整片的火鶴花就像花海一樣侵入我的眼簾，好不美麗。

且伴隨著埔里的山景，這裡，說真的是退休生活可以來定居的好地方。


火鶴花

我們翻閱著老先生口中所說的貨故，紙箱兩邊上的裂痕，一開始，他是十分和顏悅色的，直到聽到我們共同討論出解決的方法時，老先生突然逕自從花圃走了出去，當然，業務他立刻追了出去，留下我跟楊課慢慢把有好有壞的紙箱分類。

過了些許時刻，業務走了近來，他說，客戶似乎不太喜歡我們解決的方式，他希望我們能整批車走，然後換新的沒有損傷的一批給他，這個要求對於我們公司來說，是一件很要不得的事，因為這代表著公司必須付出額外的作業成本，由於這一批紙箱的客戶群，都是要外銷到日本的，日本那邊對於品管的要求十分嚴格，只要有一個破洞或者小瑕疵，他就會立刻拍照然後寄送回來，在這往後每一次運送，不管你有沒有做好，有了這個不良紀錄的你，將每次接受嚴格品質檢驗，那是要另外付錢的。所以，老先生之所以會這麼堅持，沒有其他原因，那就是為了能夠方便日後的交易，雖然我們這次公司出這樣的紕漏，他還是願意使用我們公司的紙箱，只不過，你必須換全新的一批給他。



可是為了維護公司的權益，我們還是好言說明這一批紙箱看能不能夠把好壞挑出來，好的你先拿去用，壞的我們改天幫你補上，但老先生根本無法接受我們這個處理方式，甚至有點想翻臉的情形，做業務只好先把他一起支開，請楊課詢問公司內部各個負責這個case的部門後，在另外打算。

直到，老先生打電話給了我們的經理，楊課統合了各個部門的指示，以及機歪經理的咆嘯，我們公司終於選擇讓步，老先生的表情才又變得親切起來。

我們坐著跟他聊了一會天後，接著也是拜訪一樣客戶群，火鶴花的種植戶，第二個客戶的紙箱情形，並沒有像之前老先生的那批這樣嚴重，所以我們在逐一檢查完後，便又坐下來陪著客戶聊天，聊著聊著便聊到了賽鴿，雖然我聽不太董他們口中的鳥名，但我今天才知道，原來楊課也很瘋賽鴿。

吃過午飯後，我們接著拜訪第三個客戶，他們的情形，只有20餘件的瑕疵，我們在全部檢查完後，並立刻趕往最後一個客戶所在，因為公司今天來了部新機器，楊課必須盡快回去處理。



最後一個客戶，也是最難稿最強硬的一個，他看著我說，肖年仔，看你老實老實，剛畢業吼?

我說，對，在等兵單。

他接著說，出來社會混，就是要皮，不皮你很難在社會上踏足，說完，便立刻拿張椅子給我，因為我不好意思翻動客戶的東西。

他這批的情形，跟第一個很類似，態度也十分強硬，不分青紅皂白，烙下了一句狠話，你們公司不換一批新的，沒有關係，好壞分一分給我，我照做，反正日本那邊人家查起來有問題，也只是讓你們公司蒙羞而已，除了態度不讓步外，更有一種你不做沒關係，我找別人做這種威脅成分存在。

但是我們合作的業務怎麼可能把到嘴的肉給吐掉，他立刻馬上跟客戶道歉，並試著說服著楊課，看能不能換一批新的給他。

我們的楊課，看客戶如此堅持，自己也不方便在多說什麼，畢竟這也是我們公司機器的問題。

就這樣，我們為了安撫客戶的情緒，開始坐下來遞菸的遞菸，遞檳榔的遞檳榔，當然，客戶也拿出上好的茶來回敬我們，再加上埔里的山泉水，茶香四溢，甘醇回甘。

一直聊到3點半左右，從他的談話間，我深深覺得這個客戶，除了可以洞悉人的想法外，對於業務的軟攻進取，根本無動於衷，他就是要這樣，你就是必須配合他，否則我們的合作機會到此為止。

這讓我深深感受到，再從別人手中賺到錢之前，我們就是要思考，如何讓他自己把錢掏出來。

我們大約5點到達嘉義，又是個陰雨綿綿的天氣，我打了卡下班，然後跟同事寒喧了幾句，他們還以為我翹了班。

今天，真的又學到了很多東西，交易的技巧，溝通的方式，人脈的交陪，這些些，都是我必須在去學習的。

業務，似乎有一種魔力，拉著我前進，只是，能夠把它做成功的人，在這個社會裡，十個人，也只有兩個人拎著沾滿血的公事包，在這片廝殺市場中存活下來。

韌性，就是要有韌性，跑業務的，他微微說道。